北京瑜舍酒店即将于6月30日正式关闭,
官网公告一出、瞬间炸了锅。
追忆美好时光,有之;感叹世道不易,有之。酒店作为“大师之作”,也依然有不少推文回溯其设计是如何开风气之先,让文化、艺术成为备受国内高星酒店青睐的造势吸客之道。
瑜舍酒店大堂,pic©theoppositehouse
体验与探索,无疑高端设计类酒店主打的服务亮点。只是,一招鲜、似乎也成为一枚不定时的炸弹。当下的分析文章,也开始评判,这一性质注定其酒店客人多为一次性消费,酒店总需要去寻求更多的潜在顾客,忠诚顾客不多(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副教授于海波,中国旅游报文章《北京瑜舍即将停业,设计酒店不香了吗?》)。
坊间也多有传闻,瑜舍“开业16年、亏了16年”;事实是否如此,不得而知,或许总有一两年是盈利的。然而,根据太古地产新近公布的2023年财报数据,零售板块业务收入达71.43亿港元、酒店板块收入则仅为9.79亿港元,二者的差距达7倍之多。
难怪,瑜舍酒店关门后,太古也将其“重新发展成为创新零售地标”。
不晓得,酒店变成商铺的改造工程量有多大。陈列的艺术品固然可以方便找到下一处展场,或者在拍卖市场转手、带来新的收入来源(虽然现在艺术品市场也有点凉凉)。
北京瑜舍酒店艺术藏品
李晓峰《北京记忆之一》
李晓峰《北京记忆之二》
王晋《中国梦》
黄丽贞《暗花》
黄丽贞《白翅膀》
甘志强《INTRUSION》
然而,更好奇的是,里头的精心打造的各色装置,如入口的古朴大木门、大堂的折纸墙、中庭垂落的金属纱幔、外里面的翡翠绿玻璃、地下的不锈钢泳池及用来造就星空奇观的细密光纤。
以至于,客房里的系列家具,如日本天然橡木制成的浴缸、实木打造且收纳力一流的桌椅电视柜、充满传统意趣的枣红中式储物箱以及颇为有点MUJI影子的极简台灯、素雅花瓶,等等。
瑜舍酒店客房,pic©theoppositehouse
它们会在清拆中拥有怎样的“结局”?是统统“走向”建筑垃圾处理场,还是有更适宜的方案?
或许,不妨看看仓俣史朗80年代的“东京清友寿司吧”,以及达米安·赫斯特90年代的“PharmacyRestaurant”。
它们的“终章”是关停的商业空间里、少有的HappyEnding了。
清友寿司吧
Designed
by仓俣史朗,1988年
清友寿司吧外立面,pic©M+Museum
建造于日本“泡沫经济”时代的寿司店,当年业主要求能设计契合餐食的空间,于是仓俣史朗以日本传统的“数寄屋造”为灵感,对简洁形式的重视以及天然材料的使用进行创作。
仓俣史朗更为人熟知的是他的家具设计,作为日本艺术界的核心领军人物之一,他曾先后与三宅一生、矶崎新、安藤忠雄等合作,也是创立意大利孟菲斯设计集团的成员之一。
清友寿司吧内景,pic©M+Museum
而这个约67㎡的店面,或许是他目前为数不多存世的商业设计作品。空间看似平实,但花岗岩、柳杉木以及和纸、亚克力、手工乳白玻璃等材质的运用,将洗净铅华的空间、营造出一种剧场用餐的氛围感。
一句话概括,都是细节。套用日本表达完美之意的谚语,“一分的空隙都没有”,而仓俣史朗的确实现了字面意思,一分约合三毫米,他在设定墙板之间的空隙时、完美地控制在三毫米以内。
清友寿司吧内景,pic©M+Museum
实际上,这家寿司店早在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后,于90年代初便无以为继、宣告结业。而神奇的是,业主一直到2004年才将铺位转让出去。当时购入的买家,系英国一家出版社的老板,本打算重开却也因种种因素而最终搁置计划。
清友寿司吧内景,pic©M+Museum
直至2014年,据当时的媒体报道称,寿司吧被当时香港M+以1500万港元购入为馆藏,甚至找回当年负责施工的建筑公司-Ishimaru株式会社,持续4个月才完成整体的拆卸重建工作。
寿司吧重建施工过程
工匠胜俣震一:
我安装墙板时,从头到尾都能
在板与板之间保留两毫米的间隔。
我认为这一定是奇迹。
没错,这就像仓俣从天上下来帮助我们一样。
躲过清拆、并在异地美术馆内进行复原。纵使空间被剥离原本的商业用途功能、而成为一件体量庞大的艺术藏品,被后世精心保存、静心观摩,何尝不是一种幸运的“重生”?
Pharmacy
Designed
by
达米安·赫斯特,1998年
Pharmacy营业期间的外立面
Pharmacy营业期间的内景
开业于1998年的Pharmacy餐厅,是当代炙手可热的艺术家达米安·赫斯特与大厨朋友合开的餐厅。灵感来自1992年赫斯特的“药方”装置作品,选址在诺丁山,店内从软装设计到餐具摆件,几乎全是赫斯特一手包办。
餐厅内四面墙上安装着赫斯特设计的“仿真”药柜,吧椅是阿司匹林药片形状的、墙纸是各种药丸药片排列而成的,店员穿着类似医师手术实验服的工作制服。供应的鸡尾酒,由酒保DickBradsell设计,使其一大特色,命名也是与各种医药制剂相关的,例如VoltarolRetardingAgent、TheFormalin、ThePharmaceuticalStimulant、CoughSyrup和AnaestheticCompound等。
Pharmacy墙纸设计,pic©Sotheby's
据赫斯特回忆,当时真的有人进来买药的,“有位女士曾经问我要一片阿司匹林,我不得不表示很抱歉,因为我们这里实行严格的‘无药品政策(NoDrugsPolicy)’”。
餐厅的先锋概念以及颇具挑战意味的视觉设计,受到了当时文化时尚界人士的热捧,甚至新共党等政治人物也时常来光顾。餐厅获奖无数,而同时吸引来的关注,也包括了当时的英国皇家制药学会(RPSGB)的关注,指控其违反了《药品法》的相关条例,除官方注册的药房、医院及卫生中心制药部以外,任何个人及机构开设的商品零售场所都不能使用“Pharmacy”一词,以免对公众造成误导。为此,餐厅短暂更名为ArmyChap(Pharmacy的字谜)。不过,由于财务及管理问题,餐厅在2003年也正式闭门歇业了。
不过,店里的所有物件都被赫斯特完整保留下来,包括几十卷未使用的墙纸。而这些物件,最后被苏富比拍卖行当代艺术部时任高级总监奥利弗·巴克看上了,他积极游说赫斯特、将它们做场拍卖会。最终在2004年,赫斯特因藏品仓库附近的一场大火而松口,将保存的所有168件店内物品拿来拍卖。初期,苏富比对这次拍卖的估计在350-490万英镑,而最终成交额高达1110多万英镑。
当时拍卖的藏品预览图册,pic©Sotheby's
人们对赫斯特的热爱不可谓不疯狂,一个马提尼酒杯预估仅在50-70英镑,而最终落槌价是预估的100倍,达4800英镑;一套20卷银色药房墙纸,估计2000-3000英镑,而最终以15600英镑成交;哪怕是一对盐和胡椒粉罐,估价40英镑,却有人以1920英镑买下它们。
更不用提,店内10幅赫斯特代表性的蝴蝶画作,不仅高于预估价出售,也创下了新纪录。看来,达米安·赫斯特如今成为艺术家里“富豪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Pharmacy部分拍卖藏品
一对马提尼酒杯,成交价4800英镑
一套20卷银色墙纸,成交价15600英镑
一对盐和胡椒粉罐,成交价1920英镑
而从商业设计来看,一个空间本是用于经营获利的工具,一般而言在其停业后,也意味着盈利的终结、甚至在清拆过程中还可能产生一定的支出损失。能将其清拆后的剩余物料,卖出去且卖出高价,可能是不少已经遭遇挫败的经营者梦寐以求的结局。
Pharmacy拍卖后的派对现场,pic©Sotheby's
而赫斯特的“Pharmacy”的拍卖好成绩,似乎更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,本来缺席拍卖会的赫斯特,事后也发出感叹“突然间,我餐厅的运营似乎是成功的!”
那么,对同样以设计、艺术为成名的空间而言,这是否也是值得参考的路径么?
成为殿堂里的藏品,亦或是成为拍卖行里日渐走高的商品,对一个即将宣告“终结”的商业空间而言,都不失为是一个好的“下半场”。
“二八年华”的瑜舍,开创了国内精品酒店新世代的“领军”之作,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呢?宣扬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太古地产,会否给予它“重新”的机会?
或许,未来某日前往三里屯太古里闲逛时,能在某个转角、遇见这个精品酒店留存的吉光片羽;也可能在另一座太古“居舍系列”的酒店,发现似曾相识的“瑜舍”装置。